2009年1月13日 星期二

5-7 康熙甲午乙未

里有姜某者,將死,囑其婦勿嫁。婦泣諾。後有豔婦之色者,以重價購為妾。方靚妝登車,所蓄犬忽人立怒號,兩爪抱持齧婦面,裂其鼻準,並盲其一目。婦容既毀,買者委之去,後亦更無覬覦者。此康熙甲午乙未間事,故老尚有目睹者。皆曰:「義哉此犬,愛主人以德;智哉此犬,能攻病之本。」余謂犬斷不能見及此,此其亡夫厲鬼所憑也。


5-6 田白巖

田白巖言,康熙中江南有征漕之案,官吏伏法者數人。數年後有一人降乩於其友人家,自言方在冥司訟某公。友人駭曰:「某公循吏,且其總督兩江,在此案前十餘年,何以無故訟之?」乩又書曰:「此案非一日之故矣。方其初萌,褫一官,竄流一二吏,即可消患於未萌。某公博忠厚之名,養癰不治,久而潰裂,吾輩遂遘其難。吾輩病民蠱國,不能仇現在之執法者也。追原禍本,不某公之訟而誰訟歟?」書訖,乩遂不動。迄不知九幽之下,定讞如何。《金人銘》曰:「涓涓不壅,終為江河;毫末不札,將尋斧柯。」古聖人所見遠矣。此鬼所言,要不為無理也。



5-5 羅仰山通政

羅仰山通政,在禮曹時,為同官所軋,動輒掣肘,步步如行荊棘中,性素迂滯,漸恚憤成疾。一日,鬱鬱枯坐,忽夢至一山,花放水流,風日清曠,覺神思開朗,壘塊頓消。沿溪散步,得一茅舍,有老翁延入小坐,言論頗洽。老翁問何以有病容,羅具陳所苦。老翁太息曰:「此有夙因,君所未解。君七百年前為宋黃筌,某即南唐徐熙也。徐之畫品,本居黃上。黃恐奪供奉之寵,巧詞排抑,使沉淪困頓,銜恨以終。其後輾轉輪迴,未能相遇。今世業緣湊合,乃得一快其宿仇。彼之加於君者,即君之曾加於彼者也,君又何憾焉?大抵無往不復者,天之道;有施必報者,人之情。既已種因,終當結果。其氣機之感,如磁之引鍼,不近則已,近則吸而不解;其怨毒之結,如石之含火,不觸則已,觸則激而立生。其終不消釋,如疾病之隱伏,必有驟發之日;其終相遇合,如日月之旋轉,必有交會之纏。然則種種害人之術,適有自害而已矣。吾過去生中,與君有舊,因君未悟,故為述憂患之由。君與彼已結果矣,自今以往,慎勿造因可也。」羅灑然有省,勝負之心頓盡。數日之內,宿疾全除。此余十許歲時,聞霍易書先生言。或曰:「是衛公延璞事,先生偶誤記也。」未知其審,併附識之。



羅仰山,通政。

5-4 里婦

里婦新寡,狂且賂鄰媼挑之。夜入其闥,闔扉將寢,忽燈光綠黯,縮小如豆,俄爆然一聲,紅燄四射,圓如二尺許,大如鏡。中現人面,乃其故夫也。男女並噭然仆榻下,家人驚視,其事遂敗。或疑嫠婦墮節者眾,何以此鬼獨有靈?余謂鬼有強弱,人有盛衰,此本強鬼,又值二人之衰,故能為厲耳。其他茹恨黃泉,冤纏數世者,不知凡幾,非竟神隨形滅也。或又疑妖物所憑,作此變怪,是或有之。然妖不自興,因人而興,亦幽魂怨毒之氣,陰相感召,邪魅乃乘而假借之。不然,陶嬰之室,何未聞黎邱之鬼哉?


5-3 盧南石

世稱殤子為債鬼,是固有之。盧南石言,朱元亭一子病瘵綿惙時,呻吟自語曰:「是尚欠我十九金。」俄醫者投以人參,煎成未飲而逝。其價恰得十九金。此近日事也。或曰四海之中,一日之內,殤子不知其凡幾,前生逋負者,安得如許之眾?夫死生轉轂,因果循環,如恒河之沙,積數不可以測算;如太空之雲,變態不可以思議,是誠難拘一格。然計其大勢,則冤愆糾結,生於財貨者居多。老子曰:「天下攘攘,皆為利往,天下熙熙,皆為利來。」人之一生,蓋無不役志於是者。顧天地生財,只有此數。此得則彼失,此盈則彼虧。機械於是而生,恩仇於是而起。業緣報復,延及三生。觀謀利者之多,可知索償者之不少矣。史遷有言:「怨毒之於人,甚矣哉!」君子寧信其有,或可發人深省也。



盧南石

5-2 曹自立

佃戶曹自立,粗識字,不能多也。偶患寒疾,昏憒中為一役引去。途遇一役,審為誤拘,互詬良久,俾送還。經過一處,以石為垣,周里許,其內濃煙坌湧,紫燄赫然。門額六字,巨如斗,不能盡識,但記其點畫而歸。據所記偏旁推之,似是「負心背德之獄」也。


5-1 鄭五

鄭五,不知何許人,攜母妻流寓河間,以木工自給。病將死,囑其妻曰:「我本無立錐地,汝又拙於女紅,度老母必以凍餒死。今與汝約,有能為我養母者,汝即嫁之,我死不恨也。」妻如所約,母藉以存活。或奉事稍怠,則室中有聲,如碎磁折竹。一歲棉衣未成,母泣號寒,忽大聲如鐘鼓,殷動牆壁。如是七八年,母死後乃寂。



鄭五

4-53 吳侍讀頡雲

吳侍讀頡雲言,癸丑一前輩,偶忘其姓,似是王言敷先生,憶不甚真也。嘗僦居海豐寺街,宅後破屋三楹,云有鬼,不可居,然不出為祟,但偶聞音響而已。一夕,屋中有詬誶聲,伏牆隅聽之,乃兩妻爭坐位,一稱先來,一稱年長,嘵嘵然不止。前輩不覺太息曰:「死尚不休耶?」再聽之遂寂。夫妻妾同居,隱忍相安者,十或一焉;歡然相得者,千百或一焉,以尚有名分相攝也。至於兩妻並立,則從來無一相得者,亦從來無一相安者。無名分以攝之,則兩不相下,固其所矣。又何怪於囂爭哉!



吳頡雲,侍讀。

4-52 觀察

沈觀察夫婦並故,幼子寄食親戚家,貧窶無人狀。其妾嫁於史太常家,聞而心惻,時陰使婢媼與以衣物。後太常知之,曰:「此尚在人情天理中,亦勿禁也。」錢塘季滄洲因言,有孀婦病臥,不能自炊,哀呼鄰媼代炊,亦不能時至。忽一少女排闥入曰:「吾新來鄰家女也。聞姊困苦乏食,意恒不忍。今告於父母,願為姊具食,且侍疾。」自是日來其家,凡三四月。孀婦病癒,將詣門謝其父母。女泫然曰:「不敢欺,我實狐也。與郎君在日最相昵,今感念舊情,又憫姊之苦節,是以托名而來耳。」置白金數錠於牀,嗚咽而去。二事頗相類。然則琵琶別抱,掉首無情,非惟不及此妾,乃並不及此狐。


4-51 白衣庵

白衣庵僧明玉言,昔五臺一僧,夜恒夢至地獄,見種種變相。有老宿教以精意誦經,其夢彌甚,遂漸至委頓。又一老宿曰:「是必汝未出家前,曾造惡業,出家後漸明因果,自知必墮地獄,生恐怖心。以恐怖心,造成諸相,故誦經彌篤,幻象彌增。夫佛法廣大,容人懺悔,一切惡業,應念皆消。放下屠刀,立地成佛,汝不聞之乎!」是僧聞言,即對佛發願,勇猛精進,自是宴然無夢矣。